丁木春回答道：“本來要回去的，箱子都整理好了，沒想到出了這麽一件事，我會把曹四娘的案子處理妥當，再回去的。只是……”

丁木春看著錢三斤，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錢九斤在旁邊瞪了丁木春一眼，但馬上，在一邊的沈畫眉就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別阻攔丁木春和妹妹錢三斤說話。

錢九斤明白沈畫眉的意思，索性走開兩步，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

錢三斤望著丁木春，期待他說下去，但丁木春卻換了個話題：“三斤小姐，聽說你有過目不望的本事，我有一件事還想勞煩你……”

“什麽事？請說。”錢三斤說道。

丁木春從口袋裏掏出那件樂器，交到錢三斤手上，他說道：“這件東西，是我在曹四娘家著火後，查看火災現場時，在曹四娘枕邊發現的，看上去，應該是一件樂器，但我不認識這種樂器叫作什麽。”

錢三斤看到樂器，馬上回答道：“我見過這樣東西，在我成人禮上，曹四娘帶著它，來為我吹過曲子，樂曲聲十分動聽，我問過曹四娘，她說這叫玲瓏骨，是用一種名貴動物的骨頭雕刻、磨制出來的樂器，很是稀罕。”

“哦？”丁木春沒想到錢三斤見過此物，還能說出這麽一番道道來。

丁木春說道：“這是屬於曹四娘的物件，等會兒出殯之後，曹四娘會隨棺木入土為安，我得把這件東西還給她，但這又是現場發現的不多的證物，雖然不知道和案件有沒有關系，我希望你能把它畫下來。”

錢三斤說道：“丁大哥，你放心，我已經記住此物的樣子，畫下來沒有問題。”

丁木春笑了一下，說道：“謝謝你，幸好今天你來了，不然這件東西，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現在能安心交還給曹四娘了。”

錢三斤神情憂郁地說道：“可是，我也聽曹四娘說起過，這件樂器，是她一個至交好友所贈，沒有幾個人識得，更沒有幾個人會吹，如果就這樣把它埋沒掉，會不會太可惜了？”

丁木春聽後，遲疑了一下，問道：“那依你之見，應該怎麽處理它才好？”

錢三斤無比哀傷地說：“曹四娘生前話語不多，結交的朋友也不多，她走得匆忙，走得冤枉，我想她在天有靈，也一定希望給至親好友留句話或留個物件作念想，其實，我，我還沒聽夠曹四娘吹的曲子呢，那真的是比玲瓏鳥的歌喉還要婉轉動聽啊！”

丁木春沈默不語，他一向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則，這次還第一次這麽猶豫不決。

錢三斤說著說著，鼻子一酸，她把手上的玲瓏骨小心地握著。

她突然對丁木春提了個要求：“丁大哥，要麽，等我把它畫下來，然後在曹四娘七七四十九天祭日時，把畫上的玲瓏骨燒給她，把真正的玲瓏骨留給我作個紀念吧？雖然我不會吹曲，我想，總有一天能找到一個會吹它的人，這樣，也不至於讓玲瓏樂曲就此消失……”

丁木春想了想，說道：“行，你說的話很有道理。曹四娘不在了，她不是自己尋死的，她也一定有許多放不下的東西，就把這件樂器，當作是她留在世上不多的物品吧，暫時由你保管著，或許……”

丁木春望了一眼一直守在棺木前的曹四娘的兒子，說道：“或許有一天，等他長大了，可以轉交給他，這畢竟是他娘生前最愛的一件器物。”

錢三斤點頭應道：“謝謝丁大哥，我會好好保管它！”

錢九斤和丁木春親自護送曹四娘的靈柩上山，棺木被六名警員擡到山上一處靜僻處入土安葬、並立了墓碑。

曹四娘的小叔子胡二和曹四娘的兒子全程跟隨。

怕沈畫眉和錢三斤累著，在丁木春和錢九斤一致的反對下，她倆沒有跟去山上，而是先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錢三斤不顧勞累，就去爹爹的書房，拿了紙和筆墨，把玲瓏骨擺在桌上，照著它的樣子畫出來。

沈畫眉在回來的路上，已經聽錢三斤說起了這件玲瓏骨的事，此時，她陪在錢三斤身邊，看她畫畫。

錢三斤先用毛筆沾著墨汁迅速在宣紙上構畫了一幅玲瓏骨的大概樣子，多日不畫，她怕手生，先打了個小樣。

然後錢三斤重新從父親的書櫃裏取來一張撒金宣紙，展開鋪平後，開始仔細畫玲瓏骨。

沈畫眉起先還勸她，不要太累，歇會兒再畫，畢竟看三斤在曹四娘的葬禮上哭得傷心，這些天又沒休息好，可錢三斤一心想為曹四娘做點事，哪聽得進勸？

所以，沈畫眉便不再勸她，只安靜地看她作畫。

在錢三斤畫得差不多時，沈畫眉拿起那件神秘的樂器仔細察看。

也看不出來這是什麽動物的骨頭，據說是一種不多見的動物骨頭雕刻而成的。

沈畫眉父親也略懂樂器及樂禮知識，她見過父親收藏過用老鷹的翅膀骨頭做成的鷹笛，已經覺得十分稀罕了，而這件玲瓏骨則更讓她吃驚。

雖然是動物骨頭，但摸上去材質卻如玉石一般光滑，鏤空雕刻的工藝也十分覆雜，仔細看，樂器一頭還有個裝飾物，是大中小三層骨頭套在一起，而作為樂器部分的直骨頭上面琢了五個孔洞，這大概便是天籟之音產生的源頭。

沈畫眉仔細回想了一下，對錢三斤說道：“我似乎見過四娘的這件器物……”

錢三斤停下筆，凝神看著沈畫眉。

沈畫眉仰著頭再仔細回想了一下，說道：“我有點想起來了，我娘和曹四娘認識的時候，我那時也不過十六、七歲，曹四娘在我家揭不開鍋的時候，給我家拿來了米和面，當時她丈夫已經不在了，她家的日子也過得苦，但她還肯拿米、面出來，所以，我特別感激她，對她印象很深。”

沈畫眉繼續說道：“那時，她常穿一件藍布衫，不施粉黛，但發髻上會插著一樣飾品，我一直以為是一枚白玉簪子，還納悶這玉簪子怎麽不夠白，也不是翡翠色，現在想起來了，應該就是這件樂器！”

沈畫眉把玲瓏骨長的一端往自己的發髻上一插，玲瓏骨頓時變成一件飾物，露出一端圓球狀的裝飾物，很是別致，設計制作這件樂器的人，想必也有一顆玲瓏心吧，構思竟然這麽奇巧的。

沈畫眉重新拔下樂器，用手小心地撫摸著上面的孔洞。

錢三斤也看得呆住，索性放下手上的毛筆，從畫眉手中接過這件樂器仔細看。

錢三斤說道：“幸好我求丁大哥留下此物了，這麽奇妙的樂器，怕是世上少有的。只是，不知道除了四娘會用它吹奏樂曲之外，還有誰會使用它？”

沈畫眉說：“既然曹四娘說起過，這件器物是她的一位至交好友相贈的，那麽，除了曹四娘，一定還有另外懂它的人！”

錢三斤說道：“不知道這個懂它的人，會是誰？會不會就住在雲來鎮？真想把他找出來，聽他再吹上一曲《春江花月夜》……”

沈畫眉有些傷感地說道：“唉，假使是四娘的至交好友，怕是聽到四娘死得這麽不明不白，也會傷心難過的吧，倒不如不知情的好……”

錢三斤聽了這話，心裏不由得再次難過起來。

丁木春從山上回來後，受胡二的邀請，他帶上陶樂天，代表警察局去胡家吃豆腐飯。

這也是雲來鎮的風俗之一，參加葬禮的人，幫忙跑前跑後的人，都會受死者家屬邀請，在白事結束後，聚在一起吃一頓豆腐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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